希全刚刚还对我说,我8月2日来《诗刊》报到,咱姐俩到了一个战壕,咋就连坐在一起吃个饭儿说说话儿的机会都没了。他刚刚还高兴地告诉我他的诗集《慰藉》入围第五届鲁迅文学奖。我刚刚在9月24日赴四川灾区采访学习的名单上注明:副团长刘希全。我刚刚还在作协五楼会议室看见他,我们以眼神互道慰藉。可是,他没有告诉我他身体不适,他没能凭48年的经验体察出心脏就在今天这个雨夜猝然停止。我也绝没想到这是我们的永别。
我翻开他的诗集,那首《雨夜》直指生命的痛处:“这个雨夜,因此而变得无比漫长/这个雨夜,它允许你以/最慢的速度细细回忆/它允许你内心颤栗/它甚至允许你死一次,再活过来/”冥冥中的语言触动我心。在这个痛彻心扉的雨夜,我反反复复地想:希全,诗歌是你终生的热爱,《诗刊》的事业刚刚开始,我多么希望像你诗中所说,允许你死一次,再活过来吧。我们大家都等你,我们大家都需要你。
记得,几年前希全获《人民文学》诗歌奖,授奖词是这样的:“书写乡愁与亲情,恳切、有力地探究了这一主题中包含的复杂经验和心灵疑难,从而重新建立了这一主题与人的生命疼痛真实的联系”。那天希全对我说,他又写了一些诗,准备出本新诗集。交稿前我们通过电话,他和我讨论到底怎么命名。希全深思熟虑后说,取名为《慰藉》吧,“慰藉”这个词里包含了我对苦痛、酸楚、喜悦和刻骨铭心的诠释。你不觉得“慰藉”这两个字温暖、贴心吗?当时希全口气的凝重和庄严,让我不能随口评价。
希全是1962年出生的,纯粹的山东人,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,他的成长、教育都是山东式的,但他却不是典型的山东人性格。他的豪爽很内敛,他的内敛很爽直,他的爽直很委婉。我对他的评价虽然看上去都是悖论,但厚道的希全,就是在这种悖论中让同事、领导、朋友、亲属感受着他留给大家的、永难忘怀的真诚、实在和亲切。
希全是个大孝子,从他写父亲母亲的诗句中可以深深体会出他忠孝不能两全的痛楚、矛盾和纠结。他那首“小米的家”,写母亲托人带来小米后的心情:
在小米中间/母亲几乎是一粒粒地/挑选着/把几乎/不存在的小沙粒丢在一边/她一粒粒挑选小米的时候/一定/看到了我/一定看到了现在的我/一定看到了十年前的我/一定看到了十岁时的我/一定看到了五岁、四岁、三岁……时的我
在南宋村/我向亲人们一一打招呼/我不想漏掉其中的任何一个人/这么多年/我在异地很少想到他们/我把他们都漏掉了/现在/我要把他们一一找回来
读这首诗,我心意难平。少小离家的人,谁不想念父母?为人父母者谁又能放弃工作?这些充满歉疚和着思念的诗句,一定会感动无数游子的心。希全是个诗人能用这样的方式,用灵魂深处的呐喊表达对父母的情感。不会写诗的人呢,就只能用诗人的词汇代表自己的情感吧。
我喜欢希全的诗,是因为我觉得情真意切,好读好理解,很容易产生共鸣。这也可能由于希全长期从事新闻工作,他喜欢用“如实说出”这种最适当,最简单,也是最难,最复杂的方式表达,以赢得读者最佳的理解程度。就像他是个朴素的人一样,他主张“朴素的诗歌”。
希全,一位优秀的诗人,他是那么热爱生活与生命。生命没有了,他的诗和友情会留在还生活着的人心里。
希全,我多么希望你再活过来,老姐要求不高我们再吃顿饭、聊聊天。(胡殷红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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